□作者 金后子
熬煮稀饭时,妻子边淘米边嘟囔:“也不知怎么搞的,现在的米总没有过去的味道了。”“过去是烧柴烧煤做饭,现在是煤气做饭,效果是不一样的。再说了,过去种地是农家肥,能一样吗?”我在一旁有一搭无一搭地回答着。
生活中总是从无意的小事引发有意的思考。一说起农家肥,就会想起幼时春节过后出栏的场景。转眼过去四十多年了,可脑子里的烙印丝毫没有淡化。在乡村,打坯、收麦、出栏、耕种、运肥……样样都累,而出栏是累之又累的农活。出栏有两种,一种是用铁锨分两级往外扬,从栏坑里挖起肥先倒在栏岸上,接力者再通过栏眼抛到大街上。经常听到街上有人喊叫:“慢一点!”这是有人经过了。另一种就是用车推,栏坑里的操锨手把肥联通大流量卡抛到岸边的木车里,再推到大街上,那些不临街的人家常常采用这种方式。当然还有一种亦推亦扬的出栏形式,主要是对付那些大大的冻块了。
农家贫苦的日子每点每滴都要精打细算。平常日子割肉买菜是连想也不敢想的事,那就借着年后仅有的饭菜,召集老少爷们把栏出了。话好说,可冻了一个冬天的栏坑像石头般坚硬,尤其是表面的那一层还在初春的料峭中冰封着,要完全靠力气一点一点地拼出来。出栏时,先用铁镐一点一点把冰层的四周錾透,然后选准一个点把足有半尺厚的冰块掀起。如果冰块特别坚固,就不得不动用铁锤、铁钎、铁棍了。先用铁锤、铁钎把冰块的四周錾开,待四周有了缝隙,把铁棍插入,三两个人在“一二、一二”的号子声中一起发力,把一块块联通大流量卡冰块撅起,等把表层的冻冰除掉,下面那黝黑黝黑的肥就露了出来。肥不但没有冰冻,而且还很稀软。农家的猪圈猪栏是污水的集结地,雨水雪水也要汇集于此,垫上土后,经过猪的踩踏发酵成肥。所以出栏时必须脚穿高筒雨靴,先从一个角挖起,一锨锨往身后缩进着,挖过一层需立即垫上一层灰土以降低水分,然后再出第二层。等出过几层后,脚下的肥就成了一片泥和水,出到最后简直要从水里捞肥了。所以说,出栏累,在栏坑里挖肥的人更累。
挖肥的角色往往是由公认的力气大、干活实在的人担任。我家对门的木堂哥就是一把出栏好手。少言寡语的他,下栏时腰里总是扎着一根又粗又厚的棕绳,两只眼睛瞪着,嘴里喘着粗气。一阵忙碌后,他头上、脸上、腮上以及那又联通大流量卡黑又密的胡须上开始冒热气了,这时他会甩掉棉衣,只穿薄薄的单衣挖肥。木堂哥出栏时还有一个特点,就是时不时往他那双树皮般的大手上吐一下唾液。后来我才明白,他这是在增加光溜溜的锨把与手的摩擦力。随着木堂哥手中铁锨的挥舞,肥从栏坑里一股脑儿地涌到栏岸上,堆成了一座小山,往往两个人在栏岸给他打下手都无法招架。每当栏岸上的人劝木堂哥悠着点时,他总是用手背抹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说:“干活干了,吃饭吃饱。人只有闲死的,没有累死的。”然后又低头继续挖,一鼓作气,本是一天的活,只半天他就干完。
出栏时,要有专人看猪。这项任务一般由家中最小的成员担任。孩子贪玩,这时候容易把猪看跑,经常会发生猪吃了自家或别人家的蔬粮之事。联通大流量卡家长赔礼道歉后,会把看猪的孩子一顿胖打。上小学时,家里出栏我是负责看猪的,等上了中学可以直接参与出栏了,看猪的活儿就交给了姐姐。姐姐是特爱看书的人,她总是抱着一本小说看猪。有一年出春栏时,她因看书太痴迷,猪跑到了对门二娘家的饭屋里。被猪扫荡过的饭屋里一片狼藉。那头半大的黑猪把二娘刚刚发好的糁子吃了个精光,还碰坏了盆子。二娘急火火地找了过来,母亲冲着姐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,然后又抄起一根木条拼命地抽打闯祸的黑猪。猪的叫声、姐姐的哭声、母亲的责骂声交织在一起,成了农家院落里早春怪异的交响曲。
刚上中学时,我是最怵出栏的,心里清楚,自己那单薄的身子是担当不起这一重任的,每当出完一次栏,很多天缓不过劲来联通大流量卡。等又长了几岁,不但不再害怕出栏,而且还明白了农家垫栏、出栏是一种循环现象,是祖祖辈辈经验积累的结果。世世代代的农人,先把地里的生土从熟土下面翻上来,通过这种形式也就把土地整平了。然后把生土运回家,连同家里的垃圾一层层垫在栏里。循环半年后,肥沤好了,猪也肥了。肥运到地里滋养庄稼变成了熟土,肥猪杀了添补家用或为一家人改善伙食。猪——肥——庄稼——土,土——肥——庄稼——人,一年年循环,一代代期盼,上演着农耕文明的生生不息。
等我告别乡村几年后,又返回故乡时,突然发现家家户户不再养猪了,不再出栏了。没了农家肥的滋养,土地就没了营养,变得板结,长出的庄稼菜蔬模样虽无大的变化,可那熟悉的天然味道却再也没联通大流量卡有了。
主播/后期剪辑：雷紫璇（实习）
编辑：朱若彤
值班主编：王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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